2、
呯铃！
一个勉强维持着原本形状，但已经布满了裂缝的蓝色玻璃杯，经受不了章贺打开柜门时的震动，变成了数十块碎片，散落在了柜子的衬板上和地面上，发出了玻璃才会有的清脆声响。
“唔……”
这个少年，用手扶着柜门，检查着柜子里面的东西。
在这个用生铁打造出来的，造型和样式都没有任何的美感的柜子里，充满了各种杂物。除了玻璃的碎片，还有好多已经发霉的纸包，有些沾着红色的痕迹，有些还渗出了黄色的液体，有的，被刚才的爆炸震破，漏出了里面沾着灰尘的白色晶体。除了这些，在柜子的边缘，还摆着一些发锈的刀具，在已经磨损的刀刃上，还残留着紫黑色的痕迹。
他伸出了自己带着黑色皮手套的右手，轻轻将玻璃茬子拨开。
最底层摆放着的，是一堆发霉的纸，似乎是因为被不明液体浸透，已经看不清上面的字迹。
“嗯……这里这些……唉，都没用了，早知道之前就不要打这么重了。”
章贺叹了口气，缩回了自己的手。
他回身，将视线转向别处。
这是一个黑暗的仓库。寒冷的空气之中，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，地面上，横七竖八地躺着的，是一些已经看不出是来自哪个部位的人的肢体，在昏暗的光线之中，这些尸块，加上到处都是的铁制刑具和镣铐，俨然是一幅冷却了的地狱图景。
少年并没有过多在意这些，而是朝着仓库的中央走去。
滴答。滴答。
从天花板上滴下的不明液体，碰到了章贺的颈部，令他突然一个冷战。
“噫！”一旁，章羽似乎也被滴到了，下意识缩了缩脖子。
在一大堆铁箱子的旁边，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桌子。桌子上面，能够看见数十支已经发黄的注射器，还有一根已经断裂了的铁链，从天花板上垂下，随意地堆在了桌面上。章贺轻轻伸出了手，拿起了一支桌子边缘的注射器。
“……啧。”
他借着光线，观察了一下它，不禁皱起了眉头。
这一支注射器的管腔中，还残留着大量的内容物。和一般的液体不同的是，这只针管里的液体是浑浊的，漂浮着红色和黑色的丝状物，如果晃一晃，还能够发现一些块状的固体物质，贴在了管壁上。
“……沉淀的药物……还有味道恶心的血污……”少年口中念叨着，“……柯邦还真是相当讨人厌的氏族啊。”
在桌子的旁边，堆着一大堆的铁箱子。因为它们非常的显眼，少年，便将自己的注意力移到了它们上面。
就着仓库之中微弱的光线，章贺在铁箱子的一侧，发现了一个用树胶站在上面的，木材镂刻成的标志。就在标志下方，还有一行刻出的文字。
“……这个是……曼黎城的商会标志……”少年的神色有了些许变化。
刚才看到的那一些瓶罐，纸包，晶体，还有这里的注射器，显然是这里的人们在使用着毒物的证据。而这个曼黎城商会标志的出现，很有可能就代表着，他们正在与曼黎的商人们进行着某种交易。
“哦……重新看一遍，还真的能够发现重要的东西啊……布雷特这个家伙，在这种地方倒是格外敏锐。”
因为箱子太重，很难搬动，他就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下箱子上的标志，将它记牢。之后，这个少年便把手中的注射器扔在了旁边的地面上，又朝着里面走去。
“……哥哥。”
打刚才起，就不知道在嗅着什么味道的少女章羽，此时突然出声了。
“怎么了？”
少女的眼睛，望着仓库的中央。她将自己的手遮住了鼻子，又将另一只手举起，指向天花板的位置，轻声说道：“血的味道……还是活的。”
少年于是看了看一片模糊的黑暗。
“……吼，你还活着呀？”
在仓库中央的位置，天花板被砸出了一个大洞。从洞口边沿的裂缝中，伸出了四五条粗大的铁链，因为拉着某样重物而处于绷直的状态。
在铁链交汇的地方，有一个人。
一名被吊起的少女。
她的身上布满了伤痕，四肢被铁链胡乱地锁住，就这么被身子平放，面朝下地吊在半空中，无法动弹。
看身材的话，她大概在十五岁左右，和章羽正是同一个年纪，然而，她的面孔因为极度缺水和极度恐惧而失去了光泽，而她的四肢关节，也因为长期被铁链固定而溃烂。在她后颈的右侧，分布着一长串针扎的痕迹。明显是由于一直都没有采取消毒措施，伤口已经出现了严重的感染。从里面流出来的脓液，布满了她的脖颈位置，发出腐烂的味道。
章贺一边静静地望着她，一边迈步走到了她的眼前。
少女的眼睛半睁半闭，瞳孔中布满了白翳，对于眼前的人影毫无反应。就算章贺用手碰碰她的身子，她没有任何的动作。
然而，她的胸口还在微弱地起伏。
还活着。
她还活着。
而且，因为听见了章贺的声音，她的瞳孔，开始微微颤抖。
“……啊……”
游丝一般的嗓音，从少女的喉咙中飘出来，仿佛是在提问，又像是单纯的呻吟。
而章贺则没有管这么多。
“……没想到，这样都能够再多活一天……是靠着这里滴下来的水吗……总之，既然你能够挺过来，我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。”他蹲下身来，双眼盯住了少女无神的瞳孔，缓缓说道，“也许是把你变成这样的家伙，已经**掉了。”
“如果，这一段时间，你是靠‘诅咒他们去死’这件事度过的话，那么，我和我的妹妹正好可以实现你的愿望。”
章贺的声音，在仓库之中回响着。
“啊……啊……”
少女的眼珠，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话，微微转动了一下。
看到了这个动作的章贺，则有些吃惊地笑了出来：“呵……居然真的能够听见……你该不会是一直在等着我们回来吧……好吧，既然这样，你的等待也不会白费，我可以告诉你们呢，你的愿望，我们会帮你实现的。”
“哥哥……”一旁，少女捂着自己的鼻子，轻声呼唤道。
“哦，不好意思，我的妹妹在叫我了。我得走了。”少年最后看了这个少女一眼，便站起了身，走向了章羽的位置。
“走吧。”他用手轻轻地退了一把章羽的肩膀，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。
耳边的仓库，正在变得寂静。
咳铃。
——然而，这个声音，却响了起来。
那是微弱，却又响亮的声音，令章贺的脚步不得停下。
——铁链的声音。
这个声音，仿佛是来自深渊的求救声，令周围的一切都沉默了。
仓库中，便只剩下少女微弱又无尽的呼吸。原本昏暗的光线，此时似乎全部都聚集到了她伤痕累累的身躯上，而将周围一切变成了彻底的漆黑一片。这副情景，仿佛就是在向噬虐的恶魔展示着新的玩具一样。而少女自己，对此浑然不觉。她只是在自己的混沌之中，勉强地维持着性命。
也许，还靠着自己仅剩的意识，挽留着希望。
“……不。”
章贺，并没有回头，而是望着黑暗的墙壁，眉头紧皱。
“你看样子是误解了。我们并不是来救你的，只是因为讨厌肮脏的血液，才会开始调查柯邦氏族的事情，然后才会碰见你……但是说真的，你的血，已经被污染得不成样子了。我和章羽都是强忍着，才没有直接把你炸碎的。”
“更重要的是，你现在这幅样子，就算救出来，也不会好过的。”
嘎吱……仓库沉重的铁门，被用力地拉开。兄妹两人的身影，也朝着门外的夜色移去。
章羽，已经跑到了外面，而章贺，也将一只脚迈了出去。
他们就将离开这里。
而此时，章贺的动作，又停了一下。
“唉……既然你都已经这个样子了……一会儿，我就把这个地方毁了，也算是让你快点结束吧。”
嘭！
仓库铁门合上的声音，成为了最后的一声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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